"傻小子真有福气"


    我大约四五岁开始记事,在童年的记忆里, 我家有一座带场院的四合院,坐北朝南。一进大门,几垛秫秸散发着清香,场院西侧停放着一架木轱辘大车,几只金褐色老母鸡在院里觅食;穿过灰砖门楼便是宅院,北有正房五间,西有厢房三间,东厢房没盖成暂设生口棚,一头白鼻子灰毛驴正安静地吃着草料;棚后是夹道,几棵枣树窜过房,一串串大红枣令人垂涎。奶奶说,这所房盖得不易,是爷爷当年在辅仁大学当工友时攒点钱盖的,由于钱不富裕,只好是盖成镶砖土坯房。
    我小时候胆子很大,又淘又笨,不是从高坡摔下来弄得头破血流,就是手指被大车支架夹伤,脸还被大黄狗咬伤过,留下了疤痕。农村孩子除了野跑,没有什麽游戏。春天,布谷鸟叫了,我们就从村北追到村南;夏天到了,我们到苇坑洗澡,钓小鱼,捉蜻蜓;秋风起了,我们在玉米秸里捉迷藏;数九隆冬,我们闷在屋里盼过年,闷不住了就举着风车满街跑。我最高兴的事是赶集。村北五里是高楼镇,逢五就有集,姥姥家就在镇上,赶集就住姥姥家。
    姥姥家有大舅、二舅、舅妈、表兄,人可多了,因为我认不全净挨说。集上可热闹了,赶集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街两旁百货杂陈,叫卖声、讨价声 此起彼伏,集市上烟尘缭绕,人声鼎沸。我最爱吃的是油炸鬼,现在叫油饼。那时,集市上经常开大会。有一次,我好奇,只身钻进会场,一直走到主席台前。台上押着罪犯,台下吼声震天。会后押罪犯赴刑场枪毙,我还想追着看热闹,大表哥发现了,把我拽回家。我兴奋得述说见闻,大家却批评我是一个野孩子,说没被踩死就万幸。老爷死得早,模样我记不请了,听大表兄说老爷年轻时参加过义和团。老爷家姓勾,越王勾践的勾,是否后裔无从考证。妈妈弟兄五人,两男三女,她行四。
1951年9月底的一天,爸爸妈妈带我到中山公园去玩。我高兴极了,记得最清楚的是骑木马,转呀转,笑呀笑,农村孩子第一次感受到城里孩子的幸福。那天,因姥姥来京,回去住不方便,爸爸领我们住在了午门外东侧敬事房,当时这里是公安局值班宿舍。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溜出门去玩,被皇宫这辉煌的建筑惊呆了。红墙黄瓦,抬头望不见顶,院子特别大,我从来没见过。院子里没有人,我就在大墙下拔不知名的小草玩。一会儿,爸爸和妈妈急匆匆领我出东侧门。门外堵了许多人,嚷着要进去,把门的工作人员说许出不许进。后来我才知道,这天是国庆节,这些人是来观礼的来宾。
    回老家后,奶奶爷爷叔叔婶婶问:你住哪啦?我说:"不知道,和咱家比,房子真高啊!"大家哈哈大笑:"那是皇宫!傻小子,真有福气。"
2001。7。8

    1953年我考入了育婴堂街小学,六年后毕业。小学阶段我不是优秀生,可也不算太差,当过少先队小队长,被评过三好生。小学学习负担不重,经常上半日课,真是无忧无虑,特别适合我这个从农村来的野性未改。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总想问个为什么,总想探个究竟,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我的探索方式是独往独来,如天马行空,不获全胜,决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