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日，在瑞士日内瓦，恩戈齐·奥孔乔-伊韦阿拉出席世界贸易组织总理事会会议

    奥孔乔-伊韦阿拉说，世贸组织正面临一场生存危机，需要一名有“新视野”和以改革为导向的领导者。

《环球》杂志记者/凌馨（发自日内瓦）

　　在历经长达8个多月的遴选程序、3轮密集磋商之后，2021年2月15日，66岁的尼日利亚经济学家恩戈齐·奥孔乔-伊韦阿拉从8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功当选世界贸易组织（WTO）第7任总干事，任期从2021年3月1日开始，至2025年8月31日结束。

　　世贸组织在新闻公报中说，WTO成员“创造了历史”，迎来执掌该组织的首位女性总干事和首位非洲裔总干事。

　　在成功当选后举行的首场记者会上，奥孔乔-伊韦阿拉坦言，作为WTO首位女性和非裔总干事，本身当然是件美好的事，但她也因此感受到更多压力，“如果我要真正让非洲和女性为我骄傲，就必须（作为总干事）拿出切实的成果。”

不想学经济学的经济学家

　　1954年6月，奥孔乔-伊韦阿拉出生在尼日利亚三角洲地区。回忆自己的童年生活，她觉得艰苦但也快乐。由于父母双双前往德国的大学深造，10岁以前，她基本是跟随祖母在农村长大。

　　“我有一个非常爱我的祖母。她虽然特别讲究规矩，但你可以感受到她的爱。”跟着祖母，奥孔乔-伊韦阿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做饭、去河边打水、去野外砍柴、去田里干农活……

　　“我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我不只是看到它，而是实际生活在贫困中。”1967~1970年，尼日利亚陷入内战，奥孔乔-伊韦阿拉的父母突然失去了一切收入。为躲避战乱，一家人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们在树丛里、桌子上……在任何地方睡觉，每天能吃上一顿饭都算奢侈。”

　　父亲曾是一名经济学教授，但奥孔乔-伊韦阿拉说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经济学家。她回忆，小时候自己酷爱读书，有一次缠着父亲给她买书，父亲正在备课，就临时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大部头的书打发她，让她读书中的第一章，并让她读完之后说说写了什么。“那是一本非常无聊的经济学书籍，我完全不懂在说什么。我当时对自己说，我永远都不要学经济学。”

　　然而，1973年，19岁的奥孔乔-伊韦阿拉还是前往美国，在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之后，她获得一份国际奖学金，并在麻省理工学院取得了地区经济和发展博士学位。奥孔乔-伊韦阿拉的博士论文题为《借贷政策、农村金融市场和尼日利亚的农村发展》。此后，“发展”便成为她职业生涯的永恒主题。

理想主义者的足迹

　　奥孔乔–伊韦阿拉说，“我在发展领域接触到的大多数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真诚且乐于助人，而帮助别人的方式之一就是提升对方的能力，让他们能自己照顾自己。”

　　1982年，奥孔乔-伊韦阿拉进入世界银行工作，自此开始了漫长的世行职业生涯，足迹遍布亚洲、中东、欧洲多个地区。2007~2011年，她在时任世行行长佐利克手下担任“二把手”——常务副行长。2012年，她作为首位非洲裔候选人参选世行行长，得到很多非洲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支持。

　　作为一位发展经济学家，奥孔乔-伊韦阿拉强调，世行需要发挥自身灵活性和创造性，以应对全球范围的贫困问题。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她主导了世行针对低收入国家实施的多项援助计划，为贫困国家募集到近500亿美元的捐款和低息贷款。她认为，解决贫困问题的关键是创造就业，这是世界各国面临的共同挑战，“我没有见过一个人不渴望就业带来的尊严感。”

　　奥孔乔-伊韦阿拉还非常重视公共卫生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密切关系。她举例说，“从投入产出的角度来看，向疫苗投资1美元，会节省18美元的医疗投入。”

　　从2016年起，奥孔乔-伊韦阿拉一直担任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董事会主席，帮助各国主要是欠发达国家扩大对乙肝疫苗、流感疫苗等的接种覆盖率。目前，该组织还在参与协调世卫组织的“新冠疫苗实施计划”（COVAX），致力于保障新冠疫苗在全球范围得到更加公平的分配。

尼日利亚的改革者

　　尽管常年生活在国外，奥孔乔-伊韦阿拉对自己的出生地始终抱有深厚的感情。她曾于2003年重返祖国，于2003年和2011年两度就任尼日利亚财政部长，并在2006年短暂担任过外交部长，在尼政府部门供职逾7年。

　　她认为，尼日利亚和非洲很多国家一样，政府常年背负高额的国际债务，在偿还完债务后财政已所剩无几，再无力用于投资本国发展。在担任财长期间，她通过与巴黎债权人俱乐部谈判，最终让尼日利亚免于偿还300亿美元的国际贷款。

　　奥孔乔–伊韦阿拉同时强调，非洲国家发展经济不能只依赖外部援助，也需要自力更生。她对尼日利亚宏观经济、贸易、金融等领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同时致力于提升政府机构运转效率，加强政府财政收支透明度，通过制度化改革巩固反腐长期成效。

　　对于腐败，她采取零容忍态度。“有人问我，什么程度的腐败可以接受。我说在我看来不存在所谓‘可接受的’腐败。我们不能毫无志气地对自己说，有些腐败是在可接受范围内的。”

　　她强调反腐不仅仅是针对某些个人，更重要的是通过制度化建设使长期廉政成为可能。她举例说，在2003年自己第一次担任财政部长期间，尼日利亚甚至连个像样的国家金融系统都没有，到处都是现金支付，于是尼日利亚向世界银行寻求帮助，建立了该国第一个电子化的国家金融管理平台。

　　在担任财长期间，奥孔乔–伊韦阿拉还建立了一体化的公务员管理系统，以指纹录入的方式登记公务员信息，最终核查出约6万名“假公务员”，为国家节省了超过10亿美元的公共支出。

　　因为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反腐，奥孔乔–伊韦阿拉说她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梦魇”。2012年12月，绑匪劫持了她年迈的母亲，要挟她辞去财长职务。“无论你长到多大，都会希望父母能以你为荣，能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快乐。所以想到父母是因为自己受到伤害甚至面临生命危险，那种打击是毁灭性的。”她说。

　　事件最终化险为夷。母亲归家后的几天，奥孔乔–伊韦阿拉每天强撑着继续工作，父亲特意赶到首都阿布贾，陪她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让所有成员都成为受益者

　　作为一名发展经济学家，奥孔乔-伊韦阿拉曾被质疑，一名国际贸易的“局外人”是否有能力执掌WTO。对此她回应，从某种程度上说，“局外人”是个优势，因为这意味着可以用全新的视角去找到问题的症结。她说，世贸组织正面临一场生存危机，需要一名有“新视野”和以改革为导向的领导者。

　　欧洲大学学院教授伯纳德·霍克曼认为，“世贸组织内部各成员间以及成员内部的经济发展不平衡，不仅是成员间发生贸易冲突的根源之一，也是世贸组织无法推进谈判、达成新协议的重要原因。奥孔乔–伊韦阿拉为世贸组织带来的发展领域的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十分宝贵。”

　　在竞选期间，奥孔乔-伊韦阿拉始终强调贸易对促进发展的积极作用，强调贸易可以让发展中国家摆脱贫困，帮助它们实现经济强劲增长和可持续发展，而加强多边贸易体制符合所有国家的利益，尤其是最不发达国家和非洲国家的利益。

　　她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专访时强调，需弥合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的数字鸿沟。她认为，世贸组织可以与其他组织，如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亚投行、非洲开发银行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协同工作，在政策和基础设施投资方面帮助各国缩小差距。

　　改革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是当务之急。奥孔乔-伊韦阿拉说，如果全球唯一一个解决贸易争端的多边平台不能发挥作用，那么成员们制订再多规则也没有意义，要考虑各方诉求，确保争端解决机制改革方案可行。

　　她说，目前的好消息是，所有成员都同意改革争端解决机制，只是对如何改革有不同意见。她表示，将了解各方对改革的诉求，尝试统一意见，将改革方案具体化、系统化，并希望能把方案带到今年的世贸组织第12届部长级会议上。?

　　此外，奥孔乔–伊韦阿拉表示，有必要实现多边贸易规则的现代化。她强调，完成电子商务领域的谈判非常重要。疫情期间，数字经济发展突飞猛进，未来电子商务规模仍会迅速跃升，但WTO目前并没有涉及电子商务的规则。

　　她表示，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世贸组织确保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多边贸易环境，对于巩固公平、平衡、透明的国际贸易体系极为重要。她强调，WTO未来仍将致力于让所有成员，无论其贸易规模大小，都能成为受益者。

　　与此同时，她抨击了疫情期间一些国家采取“疫苗民族主义”的做法，强调解决疫情相关问题，帮助各成员应对疫情给健康和经济领域带来的双重冲击，将是自己上任后的首要任务。

　　一方面，通过发挥世贸组织对成员的贸易政策监督职能，让成员针对抗疫相关产品如疫苗、药品等实施的贸易限制措施或贸易禁令具备透明度和暂时性，鼓励成员尽早取消贸易限制措施，以保证抗疫物资实现更自由的跨境流动。

　　另一方面，通过世贸组织与世卫组织、GAVI等机构的通力合作，在不打击疫苗研发方科研和创新积极性的前提下，挖掘知识产权相关规则的灵活性，扩大疫苗在全球的生产许可范围，提速全球疫苗生产，让更多贫穷国家早日获得疫苗。

　　她对《环球》杂志记者说，在当前这场涉及卫生和经济领域的全球危机中，中国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在卫生领域，中国不仅没有限制医疗用品和设备出口，还援助无法获得这些产品的发展中国家；在经济领域，中国经济的迅速恢复对全球贡献巨大。

来源：2021年3月10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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