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盲人女教师刘芳的大爱

　　刘芳家衣柜上贴着她24岁时的照片。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刘芳能娴熟地用手机键盘发信息聊QQ。

　　刘芳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创作小说。 实习记者 王弘扬/摄

　　上月初，刘芳用三年时间完成构思和写作的自传体青春励志小说《石榴青青》出版发行了。

　　这本17万字的长篇小说，以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西部农村教育为背景，描绘了一群从事农村教育的青年教师的理想、工作、爱情和友情，其中，既有刘芳和她的学生们日常小故事，也融进了刘芳从事农村教育的心得体会。

　　“有人问我眼睛看不见了写什么小说呀，写了谁看呀。我很坚定地说，写给自己看，写给明眼人看，写给盲人看，写给走过青春的，还有梦想的人看，看一段逝去的青春，看一个盲人心里明亮的世界。”刘芳在《石榴青青》的自序中这样写道。她希望这本书能带给更多师范院校学生、未来的老师们触动和思考，让更多的人来关注农村教育。

　　不久前，本报记者走进了刘芳在白云区帝璟佳苑小区的新家。从阳台照进来的阳光，使干净整洁的房间特别明亮，刘芳穿着一条天蓝色绣着白色花朵的棉质长裙，扎了一根绕着金色金属链子的黑色腰带，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脸上挂着笑容从房间慢慢走来，温婉而美丽。

　　她用乡音未改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尽管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却很精神。采访中，她时不时幽默、打趣的话语逗得我们笑声连连。

　　★人物档案

　　刘芳，1970年生，祖籍湖北，5岁时和母亲跟随父亲支援贵阳三线建设来到白云区。曾系贵阳市白云三中一级语文教师，现为该校心理咨询老师。中国残联盲人文学联谊会理事，贵州省残联委员。

　　扎根农村教育21年，1997年开始因视网膜色素变性而渐渐失明，但仍坚持耕耘三尺讲台。获第二届“贵阳市敬业奉献道德模范”称号、2010年度“贵阳市身边好人”。

　　★对话刘芳

　　记者：虽然失去了视力，但您是如此的乐观幽默、开朗坚强，那您面对的最大痛苦是什么？

　　刘芳：其实，我自己没有多乐观，是为了别人才乐观坚强的。刚知道患病时心理冲击很大，晚上睡不着，想到将来真的瞎了，父母、孩子、丈夫该怎么办，就非常痛苦。

　　遇到具体困难的时候，我也会很痛苦，比如别的老师用钢笔改卷子、作业本很快，我却要凑很近才看得清楚，就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费劲；走路时不小心掉沟里去了，我就会觉得好可悲。

　　当视力不断下降，儿子渐渐长大，我发现其他痛苦都不是痛苦，看不见小孩长什么样了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世界上最无私的爱就是母爱，当孩子都看不见的时候，怎么去施展母爱？儿子六七岁以后，我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听别人说他长得很帅，浓眉大眼的，但是我看不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我眼睛看不见了，很多想做的事情都无法去做了，还是会觉得很遗憾。

　　记者：您写《石榴青青》是想呼吁社会关注农村教育和农村学生，您认为现在的农村教育需要什么，社会和个人应该做些什么？

　　刘芳：在农村从事教育21年，感触真的很多。现在教育不均衡发展在农村最为突出，不像城里的学校在师资、硬件设备等方面很均衡。

　　我认为农村教育首先需要师资队伍。现在很多师范大学生没有坚定去农村教书的信念，如果每个师范生都不愿去农村，农村的师资怎么去均衡。

　　其次是社会舆论对农村教育要有更多的正面宣传。现在总是去宣传好的名校、好的名师，很少有谁来关注为什么不能在农村建一所好的学校，把名师引到农村去。而是农村培养出了一个好的老师就往城里送，所以社会舆论忽略了对农村教育的宣传。

　　第三，农村学生很需要关心。现在我当副班主任的这个班，44个小孩有26个小孩是留守儿童，学校有一个班的50个小孩里有30个是单亲家庭，回家以后谁监督，谁去关心他们的心理健康，很多孩子去网吧，被社会很多黑网吧的恶魔的大嘴给吞噬了。

　　从“白”到“黑”的人生转折

　　读贵阳师专的时候，刘芳就有点夜盲，但她没太注意。1993年，23岁的她毕业被分配到白云三中（当时名为麦架中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并担任班主任。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她，没把夜盲当回事。

　　然而，夜盲越来越重，白天眼前也开始出现晃水波纹。

　　1997年8月的一天，她来到了省医。“你患的是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世界医学上的一个难题，没有药和手术可以治，以后你会慢慢看不见，成为一个盲人。”医生的这个结论，像晴天霹雳打在刘芳头上，她一下懵了，腿脚发软……

　　回家后，刘芳没有把病情告诉家人。“有些痛苦讲出来就会放大，会让更多人一起痛苦。”她像往常一样工作、做家务、带孩子，但随着眼疾加重，她夹菜时会夹到碗边、桌子上，配了近视镜也不行。

　　1999年，刘芳看不见的情况已从晚上蔓延到白天。想在眼睛完全瞎了之前看一下最美风景的她，独自去了正在昆明举办的世界园艺博览会。至今，她仍然记得那些让她“叹为观止”的美景。

　　2000年，家人知道了刘芳的病情。为了不让家人太担心，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2006年，刘芳办了残疾证。但她认为虽然眼睛残疾了，自己仍能工作，生活仍能自理。“我不是一下子看不见的，很多生活习惯都是慢慢形成的。”她现在在家里行走自如，自己洗衣服、打扫卫生、给狗洗澡，一点都不像个盲人。

　　不放弃“三尺讲台梦”

　　“我的小学老师教会我爱，初中老师教会我严谨治学、严格要求，高中语文老师教会我读书爱书、陶醉教学，大学文学概论老师让我明白要不断修炼自己。”刘芳说，刚参加工作时，自己定的目标就是“成为我喜欢的老师那样的好老师”。

　　所以，她从未放弃过“三尺讲台梦”。

　　2001年9月，看完金庸的《笑傲江湖》后，刘芳的眼睛基本看不清楚字了，她就开始用MP3、收音机听书，在电脑上安装盲人软件来点读书籍，一年下来，她“看”完了20多本书。

　　之前，刘芳还用残存的一点视力，把初中三年语文教材重点篇目的要点和难点全都背了下来。

　　她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法，比如作文课，她的作文点评很丰富，有的学生会在作文后面写上“刘老师，期待看点评”。后来改作文视力非常吃力了，她就把学生作文带到教室让他们自己先朗读，然后全班同学一起点评、修改、打分……

　　写板书比较困难时，她就利用自己模仿能力强的优势，把听过的故事、笑话结合教学，惟妙惟肖地说给学生听。相声里的说、学、逗、唱，京剧里的生、旦、净、末、丑，也都被她巧妙地运用在教学中，课堂上总是笑声不断，学生都说，“上刘老师的课特别快乐。”

　　21年的教师生涯里，刘芳当了14年班主任，带的多是“双差班”、“问题班”，但是这些班级在中考时，成绩常常名列学校平行班第一，尤其是2005届中考，前三名的高分都出在她带的班级里。

　　转型成“心灵导师”

　　2008年6月，刘芳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中考结束，新学期开始她就没有再带班、教语文，而是转型成为学校的心理咨询老师。

　　“眼睛看不到，改不了作业本、作文和试卷，新的语文教材篇目改了、多了，如果我再教下去，教的就是有欠缺的语文。”尽管放弃心爱的语文教学很痛苦，但在学校领导、同事的鼓励和学生的信任下，刘芳选择了转型。

　　“有的人并不需要你帮他解决问题，他只想找到心理的泄洪口。”为此，刘芳有了给学生建立“成长记录袋”的想法，由学生自己设计档案袋封面，把心里话装进去，“把思想、秘密装进去就好了，就放下了。”

　　如今，在刘芳的心理咨询室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封面各异的“成长记录袋”，有的学生毕业后拿走了，有的还留在心理咨询室里，几年来已经有了几百份。

　　“一些孩子有了心理问题来找我，给他们疏导后，老师告诉我这孩子好了很多，我就特别有成就感，这是我最快乐的事情。”每天，都有很多学生来刘芳的心理咨询室，找她聊天、谈心。

　　每个学期，刘芳要到全校25个班里至少上两次课，针对共性问题对学生进行心理疏导，而且不定期地开展一些讲座，偶尔也受其他老师的邀请“客串”作文老师。每周，她还会到乡村少年宫的道德讲堂给学生讲道德故事。

　　用爱撑起学生的蓝天

　　“刘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胡鑫经常打电话来关心刘芳，有时还买上好多水果去学校看她。

　　他是刘芳2003级的学生，但他初二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刘老师对我们非常好，我辍学后她一直劝我继续读书，现在想来放弃学业挺后悔的，但我很感激刘老师当年对我的爱。”现在27岁的胡鑫在白云区开挖掘机，常常帮“刘妈”做事，刘芳想推辞，他就说：“刘老师，我就是你的儿子，我们都是你的儿子，儿帮妈做事是应该的。”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烦恼，尤其是留守儿童、流动人口的小孩、单亲家庭孩子，还有学困生，用‘爱’能帮助他们，给他们力量与勇气。”只要发现学生有困难，刘芳就会去帮助他们，捐衣服、捐学习用品，帮他们交学费、交服装费。

　　袁凤梅在上初三时不幸成了孤儿，刘芳走近她，抚慰她，资助她，给她家庭的温暖。几年后，她考入了北京师范大学，选择做一名教师，现在花溪清华中学教书的她常常来看“刘妈”。“去年我做手术她陪了我一个晚上，早上在我枕头下悄悄地放了300块钱，写下‘女儿给妈妈钱’。”刘芳说。

　　如今的刘芳在白云三中仍然一如既往地受欢迎。上课前，学生会主动去接她到教室，如果她提前出现在课堂上，学生会惊喜地叫起来。

　　简单生活 躬耕写作

　　每天，起床吃完早餐，刘芳就下楼和来接她上班的同事一起去学校，等到下午放学了再由同事送到小区楼下。晚饭后休息一会儿，她就在阳台的跑步机上锻炼一个小时，冲完热水澡，就安静地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开始写小说……

　　这是刘芳如今的生活，简单，但充实。

　　“我喜欢写东西，以前主要写散文、诗歌，后来小说听得多了，自己也开始写起小说来。”刘芳介绍说，她的第二部自传体小说《花开十年》已经写了5万字。她根据花语来安排章节，第一章“玫瑰花开”写恋爱的时光，第二章“百合花开”写新婚生活，第三章“太阳花开”写小孩出生，接下来还有“茉莉花开”……

　　她说，要写下自己从看得见到看不见的十年间的婚姻、家庭和爱情。

　　★他们眼中的她

　　朱巍然（刘芳的儿子）：在我心中，妈妈既坚强又脆弱，我要一辈子做妈妈的“小拐棍”。

　　叶志亚（白云三中副校长）：刘芳是一位很优秀的教师，语文功底很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坚持上课，很了不起，让人敬佩。她把学校看做自己的家一样，对同事也非常热心，有些不好说的事情她都能以善意的方式提醒，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她非常关心学生，同学们也很喜欢她，称她“刘芳妈妈”。

　　周礼硼（刘芳的学生）：“刘芳妈妈”是一个很善良、坚强的人。她对每个学生都非常好，能发现我们身上的闪光点，语文课她教得最好，她是用心来打动我们，用爱来感化我们，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温暖。她面对生活很勇敢，充满了正能量，深深地影响着我们。感谢缘分让我遇到了这么一位好老师，除了妈妈，她是我最崇拜的人。

　　毛艳红（刘芳的同事）：刘芳在教学方面很有想法，在教学方法、对待学生等方面经常给予我们指导，她的作文课非常有特色，现在她不能教语文了真的太可惜了。她的心胸开阔，心态很好，只要同事需要帮助她就会伸出援手，她乐善好施，热心公益，是一个以帮助他人为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