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28日，美国俄克拉荷马州温尼伍德野生动物园里的老虎

    养虎，到底是保护动物，还是伤害动物？这个问题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环球》杂志记者/金悦磊

　　美国Instagram、Tinder等社交媒体上，每天都有大量用户分享自己与老虎的合影自拍，他们和这些大型猫科动物一起玩耍，抱着可爱的小老虎，或在笼子里抚摸成年老虎。这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印象：跟老虎合影很酷，也很容易。

　　美国网飞公司2020年出品了 7集纪录片《养虎为患》，在疫情期间引发了颇多关注。纪录片深入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私人动物园经营者的神秘领地，揭示了这个圈子里人和人之间荒诞怪异的关系，揭露了美国私人养虎的阴暗面。

　　养虎，到底是保护动物，还是伤害动物？这个问题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饲养背后的剥削

　　《养虎为患》以一个令人震惊的数据开场：美国私人圈养的老虎数量约为7000只，几乎是全球野生老虎总数的两倍。但由于没有一个官方数据库来跟踪和监测，美国圈养老虎的确切数量无法统计。

　　《养虎为患》的主人公“野生乔”是俄克拉荷马州温尼伍德野生动物园的老板，被称为“老虎王”。他圈养了上千只大型野生动物，后来因违反美国《动物福利法》《濒危物种法》以及买凶杀人等罪行锒铛入狱，被判刑22年。

　　故事的主线是“野生乔”和“大猫救援会”创始人卡萝尔·巴斯金之间的争斗。巴斯金经营的动物收容所里都是被动物商贩和主人遗弃的大型猫科动物以及从马戏团“退休”的动物明星。她强烈反对私人饲养老虎，她的目标就是要将“大猫”们从“野生乔”这样的人手里解救出来。

　　长期以来，私人饲养老虎和其他大型猫科动物的行为，一直被动物权益倡导人士批评为鲁莽和不人道。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曾表示：“许多私人养虎者没有接受过适当的野生动物护理培训，这使得这些动物很容易受到虐待和剥削。”

　　《世界老虎：虎的科学、政治和保护》一书写道，“私人所有者的护理质量差别很大……一些宠物老虎的主人是负责任的，并提供适当的照顾；但另一部分人提供不充分的照顾或虐待他们的动物，或只对非法贩运老虎的商业利益感兴趣。”

　　在美国，成千上万只老虎、狮子和其他大型猫科动物被关在地下室、车库和小型的户外笼子里，自由受到限制。在经营不善的路边动物园、旅行动物园、伪保护区和私人动物园，在未经认证的繁育设施以及肮脏的条件下，老虎产下的幼崽被出售，沦为宠物或娱乐游客的道具和赚钱利器。

　　一些老虎幼崽刚出生不久就被强行从母虎身边带走，这种过早的分离不仅会对虎崽造成心理创伤，还会导致营养不良等严重的健康问题。等幼崽的“萌宠”价值显著下降，它们天生的捕食本能开始发挥作用，就会被锁起来，通常是被隔离在狭小的围栏中。一些不再有饲养价值的老虎可能会遭到捕杀，不少死去的老虎会被剥皮，或是被制成标本出售。

　　过去几年里，野生动物摄影师史蒂夫·温特一直在追踪美国各地老虎的命运，记录它们被监禁、虐待和剥削的场景。在温特看来，《养虎为患》纪录片通过动物园主人“野生乔”的故事揭露了这个行业一些最糟糕的行为。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纪录片似乎激发了美国人对于圈养老虎的兴趣。

　　如今，被圈养老虎所面临的现实困境，已被社交媒体上“与巨型萌宠合影的盛况”掩盖。这也使得老虎作为最濒危大型猫科动物的真实地位以及保护老虎的意义被边缘化。一些人质疑，既然跟老虎合影这么容易，它们是否真的濒危？

老虎不是萌宠

　　在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眼里，老虎等大型猫科动物不属于城市公寓或郊区后院的笼子，普通公民根本没有资源来照顾那些游荡的危险动物。长久以来，有关“大猫”游荡伤人事件的报道也屡见媒体。

　　2021年5月，一只名叫“印度”的老虎在得克萨斯州休斯敦居民区游荡一周多后，来到了它的新家——庞大的保护区黑美人牧场。在此之前，“印度”曾被一个私人家庭作为宠物饲养。

　　在黑美人牧场，“印度”可以安全地漫步，锻炼肌肉，探索自然，享受适当的饮食和丰富的营养。

　　黑美人牧场兽医学主任黛比·迈尔斯博士说，大多数私人圈养者不提供兽医护理。从宠物交易中救出的老虎经常遭受营养不良和代谢性骨病等健康问题。

　　被黑美人牧场拯救的另外两只老虎“洛基”和“艾尔莎”，也是私人宠物交易的受害者。牧场收养“洛基”时，它被关在一个废弃的房子里；而“艾尔莎”是在休斯敦致命的暴风雪中被发现的。

　　“印度”“洛基”和“艾尔莎”是众多老虎中的幸运儿，但仍有成千上万只没有被拯救的老虎继续在惨淡的环境中生存。

　　美国有关老虎所有权的法律复杂而模糊，各州都有五花八门的监管规定，但目前仍缺乏一个全面的联邦法律监管框架。“大猫救援会”网站上的资料显示，美国35个州禁止把大型猫科动物作为宠物来饲养，但有不同的豁免、要求和执行水平。2020年12月，美国众议院通过了大型猫科动物公共安全法案，禁止私人拥有狮子、老虎、豹子、猎豹、美洲虎、美洲狮和其他野生动物，此外，法案还禁止在公共场合对大型猫科动物的爱抚、玩耍、喂食、与幼崽合影等行为，但法案只适用于作为宠物饲养的大型猫科动物，保护区、大学和动物园将被豁免。目前，该法案需在参议院获得多数通过才能成为法律。

真爱尚存

　　许多私人养虎者打着“爱动物”的幌子作秀，但的确还有一些人心怀对“大猫”真诚的爱，愿意付出巨大心力去照顾它们，为保护它们而奔走呐喊。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曾主演过多部“泰山”系列电影的演员史蒂夫·希佩克，可能是众多养虎者中最有名的之一。现实中，这位“泰山”养过上百只大型猫科动物。希佩克与大型猫科动物的情缘源于一次火灾。他在拍摄电影时遭遇火灾，被狮子“萨姆森”从火中救出。出院后，他决定收养“萨姆森”，并将余生致力于照顾大型猫科动物。

　　为了照顾这些“大猫”，他把住所变成了“老虎之家”：“大猫”们在希佩克及其亲朋和志愿者身边嬉戏、玩耍、进食、游泳，有的甚至与希佩克同床共眠。2004年，希佩克饲养的宠物老虎“博博”从家中出逃，后被野生动物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开枪射杀。2019年，希佩克在佛罗里达去世。这个温柔的“泰山”，即便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也未能真正从失去他心爱的宠物虎的悲伤中恢复过来。

　　如今的“虎族”已沦落到濒临灭绝的境地，或许人类需要更多的反思：做一个时刻保持畏惧的“守护者”，而不是私欲膨胀的“谋利者”。

来源：2022年2月9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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