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巴西总统博索纳罗在里约热内卢举行的自由党大会上发言

    巴西本届大选不同阵营的主要候选人在阐述政纲时均对“再工业化”高度重视并寄予厚望，由此罕见地在大选前夕形成了要通过再工业化拉动巴西经济再度腾飞的举国共识。

文/《环球》杂志记者 卞卓丹（发自巴西利亚）

编辑/吴美娜

　　从7月下旬到8月上旬，巴西大选棋至中盘，主要总统候选人开始发布竞选纲领、公开政见，以吸引选民关注。令人瞩目的是，本届大选不同阵营的主要候选人在阐述政纲时均对“再工业化”高度重视并寄予厚望，由此罕见地在大选前夕形成了要通过再工业化拉动巴西经济再度腾飞的举国共识。

　　多数巴西媒体和专家学者认为，尽管巴西经济社会仍存在一定的不利于巴西实现再工业化的掣肘因素，但再工业化的外部环境和其他内部条件也日渐成熟，再工业化有望在新一届巴西政府执政期间得以启动。这将推动拉美最大经济体实现疫后复苏并获得较快增长，且有助于在发展中逐步解决一系列长期困扰其经济社会发展的国计民生难题。

主要候选人的再工业化主张

　　每届总统大选，总统候选人的经济政策取向都是最受瞩目的核心问题之一。2022年大选前夕，几乎所有主要候选人及其经济团队都将“再工业化”作为阐述这一核心问题的关键词。

　　7月21日，巴西劳工党与其联盟政党正式推举前总统卢拉、圣保罗州前州长阿尔克明分别作为总统、副总统候选人。目前领跑大选民调排行榜的卢拉，已于6月初向潜在联盟党派提交了施政纲领草案，重点关注巴西经济的可持续复苏和社会民生发展。卢拉指出，目前巴西的失业和劳动力使用不足情况仍然严重，民生日益凋敝，工业也萎靡不振。对此，卢拉阵营提出的解决方案是“扭转去工业化的进程，促进广泛和全新行业的再工业化”，推动向数字经济和绿色经济的过渡转型。

　　右翼主要候选人、现任总统博索纳罗目前在大选民调中位居第二。近来，博索纳罗通过政府部门出台了包括降低工业产品税在内的一些有利于巴西工业特别是制造业的政策措施。经济部长保罗·格德斯表示，削减工业产品税是“巴西再工业化的开始”，主要目的是让工业升温，创造就业机会，增加工资，同时降低消费价格。巴西贸易日报网站指出，政府目前正采取措施以刺激国内半导体生产。

　　目前在大选民调中居第三位的中间党派候选人戈麦斯也支持再工业化。其经济团队提出的国家发展计划指出，要在炼油、健康、国防和农业等领域建立5个新的工业综合体，作为工业振兴规划的一部分。

　　另一位中间党派候选人、被视为“第三条道路”代表的参议员特贝特，其经济顾问兰道表示，巴西的再工业化“不可能在有问题和低水平的基础上进行”，“我们想要一个数字化、低碳化的工业”。

　　目前，在巴西全国上下，期盼国家发展重现往日荣光的精英阶层、期待在经济复兴时获得更多发展机遇的中产阶层、期冀在制造业重振中得到更多更好工作机会的劳工阶层，都在高度关注国家再工业化进程并对之寄予厚望。

　　近日，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巴西众议院巴中友好小组主席阿尔梅达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如果世界经济过度金融化，就没有发展，也没有全球安全。人们需要的是基于实体经济的‘真’生产，而不是基于虚拟资本的‘空’生产。”

“巴西奇迹”与“巴西成本”

　　历史上，巴西工业几度辉煌，并曾推动这个南美大国创造出“巴西奇迹”。地理教授帕洛玛将巴西的工业化分为四个阶段：在最早的工业化阶段（1500～1808年），占主导地位的是糖厂；第二阶段（1808～1929年），首批制造业工厂出现；第三阶段（1930～1955年），是进口替代期和工业园区多样化时期，巴西创造了重要的基础产业并加大了对基础设施的投资；第四阶段（1956年至今），工业振兴推动巴西在1968年至1973年间取得年均超过10%的高速增长，被称为“巴西奇迹”，该阶段以外资流入和国际化为重要特征。

　　不过，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受国际经济发展大趋势和内部经济社会环境变化等影响，巴西经济开始显现去工业化倾向并一直延续到21世纪。目前，服务业占巴西国内生产总值（GDP）近六成，但持续增长的服务业，开放而发达的金融业，并未给巴西带来预想中的长期繁荣。自20世纪末以来，先后受到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严重影响，外向型经济特色明显的巴西经济大起大落，随之而来的通胀、失业、贫困、治安等问题持续困扰巴西社会。

　　同时，因外需疲弱，长期占巴西工业GDP一半以上的制造业一蹶不振。巴西主流媒体《圣保罗报》近日报道称，制造业是近几十年来巴西在经济领域失去最多份额的行业，其发展状况也落后于其他发展中大国。

　　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巴西制造业遭遇新的尴尬局面——作为拉美最大经济体，巴西无力研制疫苗，不得不向外求助；防疫物资和生活必需品也大量依赖进口。疫情缓和后，这个自身无法生产足够化肥和农药的世界农业大国，又遭遇严重的化肥危机，暴露了巴西工业特别是制造业不足的短板。

　　在分析巴西工业发展不尽如人意的原因时，许多巴西经济智库和业界专家都提到“巴西成本”这一概念——该专有名词一直被用来描述阻碍巴西经济增长、对商业环境造成负面影响、提高产品和物流成本、损害投资并导致过度税负的一系列结构性的、官僚主义的、劳动力的和经济方面的障碍和困难。据巴西工业门户网估计，在巴西运营的企业每年的“巴西成本”折算总值高达1.5万亿雷亚尔，相当于该国GDP的20.5%。

　　而在一些跨国公司和全球投资者看来，“巴西成本”具体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繁复的税制，巴西被戏称为“万税之国”，企业面临由国家、州及地方等不同层面征收的众多税种，企业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人力成本来专门处理税务相关事宜；二是复杂的劳动法，在巴西运营的企业在员工薪资、福利和劳务诉讼方面的成本很高；三是基础设施不足，特别是公路交通、铁路运输等瓶颈问题，不仅增加企业的物流成本，还往往造成额外的时间和金钱成本支出；四是行政效率低，在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全球竞争力报告》中，巴西政府在法规与行政效率等评估项目上常常在榜末徘徊，曾有巴西官员自嘲“在上海一天能完成的工作，在巴西可能需要10年”；五是治安问题突出，安保成本高，在巴企业不得不为安保设施和服务、车辆防弹装置、保镖雇用等承担更多额外成本；六是存在不容忽视的贪腐问题，“灰色成本”不时困扰在巴经营企业。

　　巴西机械设备行业协会董事会主席马尔谢桑指出，“巴西成本”使工业衰退明显，他认为，巴西需要启动再工业化进程，但不能指望其快速创造高质量的就业机会、收入增长和有效发展。

　　此外，在可预见的未来，美联储将进一步收紧货币政策，或导致投资于巴西工业领域的部分资金回流美国，还可能影响到巴西本币雷亚尔汇率的稳定性，并迫使巴西央行提高利率，这将降低投资意愿，推高企业贷款成本。部分专家认为，这将成为影响巴西再工业化进程一个外部因素。

四大政策取向

　　就如何快速启动再工业化，将国家经济重新拉回快速发展轨道，巴西政商各界人士近来纷纷出谋划策，从中可以管窥未来巴西再工业化政策取向。

　　一是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调节作用，通过政策工具，增加对重点工业领域的投资。这被许多巴西政经界专业人士认为是启动再工业化必要且有效的措施。

　　曾在卢拉和罗塞夫执政期间任财政部长的曼特加近日指出，劳工党应该重拾产业政策和技术投资以恢复巴西的竞争力。另一位前财长内尔松·巴尔博萨则表示，目前在市场经济国家，政府再度在协调和刺激生产转型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而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和生产多样化也已重新成为美国、欧洲和日本等经济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

　　巴西媒体援引圣保罗市前市长阿达的话称，劳工党如果上台，将在投资伙伴计划和特许经营权项目方面开展改革以促进经济；拟将巴西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银行作为融资方，推动和吸引私人资本参与基础设施建设和可持续发展领域的投资。

　　经济学家马可尼支持使用各种政策工具，包括公私合作伙伴关系、国家对基础设施的投资、战略部门的特定信贷额度以及公共采购政策，等等。兰道则指出，巴西可投资发展清洁能源和碳市场，同时有必要采取预算补贴，发挥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银行的作用，进行税收改革，提供法律确定性。

　　二是要采取以减税为主的工业领域税制改革。这被大多数专家认为是实现巴西再工业化的另一大法宝。实际上，巴西政府已于今年2月宣布将工业产品税调降25%，适用于除香烟以外的所有产品。

　　马尔谢桑认为，工业产品税是巴西制造业成本的重要组成部分，降税是朝着正确方向前进，未来必须进一步简化现行税收制度。“提高税收征收条件将降低生产融资成本，有利于整个经济。因此，我们支持对所有商品和服务征收单一增值税的税制改革。”

　　经济学家阿布朗认为，未来要提高巴西工业部门效率，需要通过批准统一消费税的提案，进行广泛的税制改革；由于技术进口税负高企，要优先考虑能降低技术进口成本的贸易开放政策。“为本国产品带来竞争力并降低其生产和分销成本的结构改革，是确保巴西工业融入本地和全球消费链的途径。通过这种方式能以可持续和永久的方式为巴西创造就业、收入和增长。”

　　三是在促投资、减税负创造出来的良好营商环境基础上，吸引大量国际投资。巴西部分行业专家认为，一些美欧企业目前正减少在亚洲部分地区的投资，如果巴西能够抓住时机以较好的营商环境吸引到国际资本，必将有力推动再工业化进程。

　　四是与世界其他发展中地区相比，巴西在吸引国际资本方面还拥有人才素质较高、人力成本相对较低，消费市场较大、消费能力较强等多重优势，可就此推出相关协调举措。

　　巴西作为世界排名靠前的领土、人口和资源大国，其再工业化进程具有较强的对外辐射力，势必会对世界各国相关产业产生一定影响。

　　从近期巴西媒体关于再工业化优先领域的讨论看，巴西政商各界将再工业化的重点聚焦于芯片、汽车、飞机、军工等高端制造业，石油、生物燃料、农业制造等传统制造业，健康、环保等新兴制造业，而数字、绿色、低碳等成为描述未来再工业化特色的高频词。同时，由于劳动力充足、人力成本近年来增长较慢，巴西也可能成为更多轻工产品、生活用品的制造国。

来源：2022年8月10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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